Twainɞ

Cr.别来无恙(下)

·厂荡

·治愈向

·现实设定

·第一人称明凯

·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远距离恋爱梗

·会甜的会甜的会甜的要坚持

·难吃预警

·致我的世界第一上野

·文集地址:一个可爱的集子

·ooc慎

·不上升真人

·题目来自 - <别来无恙> - 陈柏宇

·部分梗来自<Runningman>-2017-01-22 ①

 

 

①见文后小尾巴






[这幅冰冷墙壁怎麼铺满尘埃]

 

当童扬的名字写在RNG电子竞技俱乐部旗下的第某天,我一个人去了那家他常和我去的火锅店,大大小小,点了满满一桌配菜,都是我和他一起来时常点的。

我什么也没想,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速度得很慢,一点一点细嚼慢咽,每道涮了又涮才下的肚,吃到最后整个店里都没什么人,包间外的其它桌似乎都陆陆续续散光了,到底没吃完两个大男生的份。

店老板跟我很熟,笑着进包间来打趣我,“你这点了这么多,不给他们带回去一份?”

——他第一次见我一个人来吃他的火锅。

我笑了笑,看着满桌不能再熟悉的、那个人刁钻的小口味,忽然觉得肚子填满的同时,心却空落落了起来。

“不带了,带回去,也没人吃。”

很多事情往往是在发生之后才使人们发现,原来没有什么是迈不过去的。

最迈不过去的痛苦无外乎死亡,而在死亡之前的所有痛苦,其实都能咬牙切齿苟延残喘的熬过去。

会比自己想象中坚强的。

所有人都一样。

 

后来我也学着渐渐让自己变得很忙。

训练、健身、吃饭、战术分析,我努力不让自己感觉到身旁有什么空缺,其实好像人真的就是这样,我曾经看过一句话说,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就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②

都是能扛过去的。

怎么也不到最差的境地,明凯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

不过是举世皆敌而已。

有什么可怕的。

——这样想想心态就好了很多,只是我越来越习惯向身边的人让步,努力不再将我个人的想法放在他人之先,习惯沉默又沉着,又或者说学会了该怎么不依赖,怎么一个人处理面临的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总而言之生活不可能像人们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人们想得那么糟。我忽然懂得原来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能咬着牙走过很长的路。③

明熙似乎害怕我走不出去,常常抽空发短信给我。曾经有一次她说,她这些年渐渐看着我从张扬凌厉的少年变成沉稳庄重的大人——兴许也谈不上渐渐,因为我的成长都是爆发性的,爆发性的觉悟,爆发性的悲伤,爆发性的当头一棒,我的人生历程就跟着这些爆发泾渭分明地隔成了一段一段的路,将那年那个天真的、渴望的、热血沸腾的少年,那个怒放的、尖锐的、梦想着举世无敌的愣头青诺言,永永远远留在了开始的地方。

我想,原来这就是,关于成长的残忍真相。

 

录制童扬告别视频的时候,我是最后一个被叫到镜头前坐上那把椅子的人。

明明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俱乐部自制的采访了,可我看着我面前黑洞洞的摄像机,工作人员挤挤挨挨的,打光板明晃晃照过来,我忽然感到一种无处安放的恐惧,本该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充斥着陌生的疏离,镜头后面的世界像是离我越来越远,远得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朝它进行哪怕是例行公事的诉说。

恍惚间万籁俱寂。

我毫无预兆地回忆起前几年我的那个生日,他们骗我说是赛后平凡无奇的采访,录像里童扬坐在镜头前弯了个浅浅的笑,声音轻轻的。他说诺言,生日快乐。

我的眼眶便悄悄的湿了。

其实你很难去形容那样的心情,明明心底里已经遗憾得声嘶力竭,理智却反复着一遍遍死死捂住口唇,不让它发出一丝叹息来。

那时是我太年轻,刚刚领略到自由的滋味,不懂得任性的挥霍其实都是有代价的,我亏欠未来的自己,岁月给我记着账,来年都要一点一点地慢慢还。④

 

 

[望著掉色的相 为何还是发著呆]

 

抽签仪式那天我到采访后台遇到他,他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哪怕是初次合作的新队友也能凭着之前为数不多的交集里留下的好印象相处得如鱼得水——这时便理所当然的被簇拥在人群间,他很融洽地交谈着,言笑晏晏,只是那份手足无措的窘迫又窜了出来,藏在渐渐蜷起的掌心里。

这个傻孩子总是以为,他不说,就没人会发现。

我厚着脸皮蹭上去,将他一群居心叵测(误)的队友挤开,他见到我的那一瞬间忽然条件反射地松了口气,朝我挥挥手。

“嗨诺言。”

他说。

我也笑着走近他,像在走近一个我不敢奢望的梦境,以至于在咫尺的距离,我却连呼吸都如履薄冰。

“哎呀,这不是我们Clearlove7和 Koro1吗?”

采访的人员见到我们站在一起,便兴致勃勃的朝我们挥挥手,示意我们来拍个合照。

他原本飞扬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堪,像是做坏事被大人抓包似的,目光躲躲闪闪,就是不敢对着镜头看。

“拍森么啊,怎么拍啊。”

“亲密一点嘛,你们都是老队友了。”工作人员朝我们挤眉弄眼的,“随意点,自然地拍。”

我也起了玩笑的心思,大大咧咧的接了句:“那来搭个肩膀。”

身边的人立刻横了我一眼。

“好尴尬。”他皱着眉,十分不乐意的样子。

“不尴尬,不尴尬。”

我笑嘻嘻的接了话茬凑上去,手肘顺杆爬地搭在他瘦削的肩膀上。

很尴尬但是,还好。

Koro1在我身边。

这些天这人一点肉也没长,搂在怀里干巴巴的。

我暗自腹诽着,又把自家不懂事的傻孩子往内侧带了带。

童扬无可奈何的跟着我的动作微微往这边移了移,尖尖的肩胛骨不经意抵进我肩窝里,恰恰是一个亲密的包容姿态。

我的心恍然在刹那瓦解、软化,就像在一个很静很静的深夜空洞的房间,紧闭着的窗门被轰然敲开,落了满地凉而温柔的月光进来。

我那个时候,便又一次知道了。

就是这个人了呀。

“来1——2——3——”

谁的遗憾。

谁的骄傲。

谁的笑意清浅。

谁的意气风发。

咔嚓。

霎那定格。

 

闪光灯割进眼底的感觉那样熟悉,在短短一秒钟的凝滞里我忽然觉得时间和回忆是两种多么教人进退两难的困境,你看,明明还是这样,全场人的目光和掌声都只为了明凯和童扬,明明他就还在我身旁,近得我都能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呼吸。

——明明就像,我们依然还在一起。

我有些难堪的笑起来,说是一时兴起为了逗逗他才摆的这个姿势,却是我真心实意的难过了。

其实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那一天。

我和他最后一场并肩而战的比赛。

那时我的心里只想着阔别数月的赛场,想着久违的新人clearlove7。

但是,如果可以回去。

我只想他。

 

 

[现在剩我一个 想起曾经 我为何未懂得自白]

 

“晚上吃宵夜吧。”

他一如既往地站在一边等我的采访完,然后我们一块走回后台。短短的五分钟路程里我抛了个话头,童扬下意识张嘴做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嘴型,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又咽了下去。

“嗯,那好,到时候你联系我。”

童扬是很少做出这副姿态的,我想,他这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了。


“诺言。”

吃宵夜的地方离东方明珠不远,等到我吃饱了搁下碗筷,他到底没酝酿好情绪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好便找了借口和他约着绕浦江走两步消食,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他终于结束了这场将近一个小时的欲言又止,犹豫着朝我喊道。

我听见他冷不丁叫我,轻轻的一声,仿佛命运的审判钟声轰隆地被敲响,那一瞬间我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心上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如果他一定要说,如果两个人之间实在有过不去的心结,那我再怎么逃避都好,再怎么想要包容他都好,还不如就让他说出来,我们一起好好面对。

于是我偏过头,微笑着看他,想鼓励他说下去。

“怎么了?”

他深深喘了一口气,对上我的神情隐忍平静,温柔但那样让人难过。

“你听说过那句话吗,任何一个人离开你,都不是突然做的决定,人心都是慢慢变冷,树叶都是渐渐变黄,故事都是缓缓写到结局,而爱是因为失望太多,才变成不爱。”

我一点一点屏住了呼吸,一时半会竟然反应不过来他说的话,嘴唇没办法发出一个音节,步子也没办法再往前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浦江的夜风这么凉,凉到我从头到脚,从腹部到心脏,都冰冻麻木,毫无知觉。

他花了比我的反应时间更长的缓冲来继续他的陈述,或许这个时间对于他来说也太过长久,长久到他都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我不是不爱你了,诺言,我只是太累了,诺言,我太累了,我和你之间的事、我和他们之间的事、甚至我们和他们之间的事,全都铺天盖地的压下来,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了。”

他说完这句话,吐字像是抽空了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气力,然后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我,呼吸沉重而颤抖,面上努力强装着好整以暇,最后却连眼眶都泛了红。

我明明就站在那儿,身子忽冷忽热的,意识也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冥冥之中我毫无预兆地想起了一件往事,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久到我们都还在EDG,久到训练室还在那间有着玻璃门靠大厅的低矮楼层,久到甚至可以说,不过是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

久到记不清是什么缘由了,左不过比赛失利或是rank连跪这样的小事,他情绪有些不好,一直没有回宿舍休息,我那时没有和他住一起,不能时时刻刻注意着,只好没着没落地发消息问他,他搪塞说你先睡吧。

——我很明白,他这就是不打算睡了。

职业选手打通宵什么的,听起来似乎是件头悬梁锥刺股一类值得赞扬歌颂的事,然而一整个晚上十几个小时打下来,对身体伤害有多大没人比我清楚,我也意气用事通宵rank过,不止一次。总而言之第二天不管睡多久起来都会头昏脑胀,正常时间rank没手感,精神状态也不一定能马上调整过来。只能说这样不顾一切通宵的,都是心里有气没处发的一个手段,百害而无一利。

我肯定是不会让他去逞这一时意气的,当即便轻手轻脚的从床上摸起来往训练室的方向走。

等到训练室门口,我隔了玻璃门望进去,训练室的灯黑着,几排电脑围绕间只有他的位置在幽幽的亮,他笔直的坐在电脑前发着呆等队列,像个不知疲倦的守夜人。

可我知道,他是真的很累了。

推门的声响挟了阵微微的风,他蓦然回过头来看我,似乎是吓了一跳,我急急忙忙地张口说明着,“我诺言我诺言。”

他便有些无可奈何的望着我,眉眼间都是温软又腼腆的笑意,那双悄然埋在深夜中的眸子黑而亮,明明不是星辰,却更胜星辰。

他说。

嗯,我知道。

不过是短短的四个字,我却觉得这句话比以往我听过的多少天花乱坠的诉衷肠都要美妙,童扬似乎一直是这样的人,明明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可在人心底,便像将那些风花雪月的旖旎都经历遍了。

“别排了。”我狠狠心,语气强硬地拉他,“太晚了,回去睡觉。”

他没做声,黯淡昏沉的光线里我只看见他将唇线抿得紧紧的,身上纹丝不动,手臂的力道暗暗地跟我较着劲,我便知道他是脾气上来了。

二十岁的明凯脾气多大,我和他分明只是沉默着僵持了一会,见他还是那副死气沉沉无动于衷的样子,自己就着了几分火气,那时我想,他是愈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大半夜的我是哪里想不开跑到这里来喊他去睡,明明我都是为了他好,他反而充耳不闻避之不及,倒显得我表错情了。

“你别跟我犟,回去睡觉,现在马上。”

童扬还是偏着头不说话,说来或许是时运不济,又或者说老天爷从头到尾就没给过我们太多眷顾,偏偏在这局面不上不下的时候,他的电脑显示屏闪了闪,传来叮的一声。

游戏进了。

他看了一眼界面,伸手要去点,我当然不让,他右手被我攥住,左手又来不及越过去,两股力道的僵持之下游戏理所当然地进不成,他几乎是气急地甩开我的手,湿漉漉的桃花眼里含了熊熊的敌意,我看见他这样,只觉得心底的凉意一点点爬上来,蔓延在滔天的怒火之上,将我的理智彻底冲散了。

我说,童扬,你是不是狠了心要不听我的话。

童扬突然笑了,眼圈通红通红的。

他说,诺言,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活该要听你的?

他脾气一向很好,以前哪怕我再声色俱厉言辞咄咄,他心里纵然有气,也不会当面跟我抬杠吵架,只要他不跟我争,抿着唇不说话,我说着说着,便慢慢偃旗息鼓不闹了。所以我和他虽然时常有些小口角,却从来都没有红过脸。

这么想来,这竟是我们最激烈、最针尖对麦芒的一次争吵,可在很久很久之后的今天,重提往事我才发现,原来在我和他之间,如果童扬不让步,那必然会这样,剑拔弩张到再无退路。

为什么要他让步我们才有退路呢。

我想,路都是自己走的,没有通往幸福的路,幸福本身就是路。

不管怎么样,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要是说我们之间隔着一百步的距离,他都已经不愿意再往前走哪怕是一步,如果我不试着去走一百零一步,试着走到他面前去,那就真的没有路,没有幸福,也没有以后了。

“不一样的。”

我眨了眨眼睛,一开始嗓音仍有些落不到实地,语调都不自禁失控了。

“我和你,你和他们,我们和他们,都是不一样的。”

“没有任何人能跟你相比较。”

“其实我也是离开以后才发现的。”

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眉他的眼,努力想将这些年我没能说出来的话,想将这些年明凯和童扬对Clearlove与Koro1的亏欠,在此时此刻,一次性说完。

“童扬。”

“我比任何人,都要珍惜你。”

我想我的脸皮大约还不够厚,打开了天窗说出这几句亮话怎么着还是有些难堪,而我涨红着脸,虽然吐字磕磕巴巴,逻辑也来不及理清楚,听起来一定拙劣得可笑,但我却硬了头皮铁了心肠,自顾自坚持着要把它说下去。

“这不是什么敷衍之词,也不是我为了挽留你才说的话,是我真心实意这么想过,我甚至想,如果不要这些表面上的肤浅关系,我们再也不在一起,只要能一直一直站在你身边,那哪怕是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也觉得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童扬也看着我,他的目光轻飘飘的,似乎不可置信到连眼神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缓缓地,眼底有雾气蒸腾上来,引着他将唇动了又动,最后他干脆狼狈地掩住眼睛,又哭又笑的。

“诺言,你他妈的就是骗人,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是想和我在一起。”

“……我当然是想和你在一起的。”

“只是这种想,和从前那种想不一样。”

我叹了口气,心想原来这点卑劣的小心思还是瞒不住他,可他不知道的是,他想象不到的诺言,到底还有很多很多。

还有很多很多的我,连我自己都没想过会成为的我。

“现在只要你不想跟我在一起,那我就不会勉强你。虽说人都是自私的,我也很爱我自己,很想成全那点每个人心里都有的小梦想、小奢望,但是那种想要,还不能比得过我爱你。”

“可是。”童扬摇摇头,他用力揉着眼睛,连声音都带了浓浓的哭腔。

——他一旦露出这副模样,在我心里眼里就跟撒娇似的。

“可是,我都快对我们没有自信了……我不相信自己,也不要相信你了。”

“你有没有想过呀诺言……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根本就不合适对方。”

颤抖着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近乎崩溃的捂住脸,像是终于说出了什么禁忌般的真相一样,不堪重负跌坐下去,而我甚至不敢看低下头仔细看他流眼泪没有,因为我怕我看见他的眼泪的那一瞬间,立刻就会心软了。

于是我只是蹲下去,很轻很轻的抱住他,童扬很瘦,肩胛骨抵上来微微地硌着人,然而就那一点点细微的触感却如芒刺在背,将我眼底的热意都快要逼出眼眶来。

“童扬,世界上是没有天造地设的两个人的。”

“任两个人在一起,都要磕磕绊绊坎坎坷坷,都有一个拿你的骨去刻我的心的过程,我不敢说明凯是全天下最适合童扬的人,可是童扬,我们认识这么些年,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了。”

“除了你,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和谁在一起。”

我缓缓把脸贴在他汗湿的额角上,语气几乎是虔诚的,义无反顾的,心都掏出来摆在明面上割得鲜血淋漓的。

哪怕他不答应我也好,哪怕他不相信我也好,到底有些话,在他走之后,彻底离开之前,我一定要把它说给他听。

“我看到微博上说,无论我们的一生曾经爱过多少人,最后留下来的,一定是那个让你习以为常的人,像大地,像空气,让你踏实地活着。”

“所以,你看看我,一百二十斤的螳螂,他想试试,把你踏踏实实的背在背上,走完那段很长很长的路。”

他遮着眼睛转过头来,湿漉漉的脸颊尽数蹭在我肩窝里,良久良久,我才听见他细如蚊呐的声音,间或抽抽噎噎地吸鼻子,像只风吹雨打过后瑟瑟发抖的小兽。

“那好吧。”

“最后试一次,诺言,我最后再答应你一次,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我。”

“因为我真的好累好累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我如释重负地靠在墙上,背全被冷汗打湿了,而我怀里抱着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舒展到无比的大,江风徐徐吹过来,我终于发自内心地微笑了。

我们做了那么久你瞒我瞒的游戏,时至今日,终于是我没办法再瞒下去,彻彻底底败下阵来。

“好。”

我说。

 

 

[我为何未舍得学习 恃住雄辩滔滔 随便的把你喝骂]

 

“你要不要一起去武汉?”

我寻思着摸了条消息给他,想想又加了一句。

“机票酒店都我买。”

其实我是存了私心的,如果他来,我就找个时间跟他商量商量,说服他哪天约爸爸妈妈出来跟他吃个饭。

“我不去了吧,在家看看就好了,头很疼,休息两天。”

没过多久他拒绝的消息回过来,我不由自主觉得空落落的,但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他没被队伍选上一起参加世界赛,心情和状态应该都有点糟糕,大概不会委屈自己来迁就我。

“那你好好休息。”

尽管我已经在内心努力说服自己了,但身体还是有些泄气地打出这句不知道对他讲了几万次的宽慰说辞,心脏深处的抑郁口袋像是被一把小刀轻轻割破,源源不断的失望涌出来,把我整个人都填满了。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次武汉的邀约意味着什么,他不愿意来,就是还不愿意接纳我。

就是这样,哪怕我这段时间做了再多努力也还不够打动他,哪怕这次武汉之行实在来之不易,等赛季结束放假了就是年关交接,我不可能不让他在自己家过年,然而等再下一次,不知道又要到何年何月才有这个机会。

从那天开始只要结束训练开始个人时间,我便蔫得不得了,一边气某队的战术策略,一边又气自己没能力挽留他,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为了避免自己的状态在世界赛前变得更加糟糕,我干脆把训练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除了吃饭睡觉没有任何剩余。

这么安排下来,跟他聊天的时间寥寥无几,我只推脱说训练忙,童扬倒欣然接受了这个说辞,没再追问下去。

 

赛前训练的间隙我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手机那头传来她有点局促的声音,问我在武汉比赛的期间会不会很忙。

她大概是想我了。

我心里酸酸的,便放缓了语气说道:“我尽量抽时间出来看看你们。”

她一边嗯嗯地应着,一边迟疑了几秒,似乎在犹豫什么。

“……上次你说,很喜欢、想跟他过一辈子的人,能不能顺便带来给我们看看?就在你们比赛的地方附近见一面就行——不会占用你们很长时间的。”

许是真的害怕会给我们添麻烦的缘故,她说得小心翼翼,见我迟迟不说话,又抢在我前面说道:“要是没时间就算了,没关系,等你们下次放假有机会,再带来给妈看看也行……就是你年纪大了,妈听说你有了喜欢的对象高兴,想早点看一看,没什么要紧的……”

我听她在那头熟悉的絮絮叨叨,眼眶莫名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妈,没有的事。他这段时间可能有点累,不愿意来,我也存着这个心思呢。想带给你看看……可他别扭的很,我看什么时候再说动说动他。”

妈妈却忽然安静了。

她停顿了很久,才像终于酝酿好情绪地说。

凯凯呀,你是不是心里又对人家有意见了。

我愣了一下。

其实我下意识就想说没有的,可是我又想了想,是不是我刚刚未设防的语气里流露出的不满和沮丧太多,以至于被早就习惯在只言片语间揣摩我心情状态的妈妈发现了。

是不是我打心里真的对童扬的无动于衷感到失望和委屈,是不是从前被他纵容的蛮横脾气又回来了,我是不是在气战队气自己的同时,真的有哪怕一瞬间,曾怪过他寡淡凉薄。

我不应该怪他的,他的处境已经那么艰难了,我不应该放任自己这段时间情绪蔓延肆虐,以至于迁怒到他。

“明凯。”

在我扪心自问的那十几秒间,妈妈又开口了。

“感情的事情,我们从来不干涉你,可这次是你认认真真跟我说,想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人,妈是过来人了,一辈子的事可不简单,不是过家家一两年就能过完的。所以妈今天给你提两句,你回去好好想想,行吗?”

“行。”我打起十二分精神,高高兴兴地回答她,“妈,您说。”

“一辈子的相处,最忌讳的就是太过斤斤计较,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较真,你付出了多少,别人就要付出多少,时时刻刻都要拿着称去称,那别说一辈子,所有人都没办法打交道了。两个人在一起,总要互相鼓励,互相体谅,我不知道你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可她如果真的愿意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与你在一起,那说明她已经做好准备,要将整个人都递到你手里了。不管你和谁在一起,道理都是这样,只要是一辈子的事,那么在你付出了真心的同时,人家也会决定把整个人生都交给你。他的整个人生,能用一朝一夕的付出去衡量吗。”

“我和你爸爸常跟你说,做人做事,不能只看表面,要脚踏实地。两个人相处也是这样,每个人都在自己心前修了墙修了篱修了路障,你要走到他心里去,他要走到你心里来,一路上难免有些难走的地方,却只有你们亲自走的人才知道。你不曾走进自己心里,你便不知道要打开明凯的心是件多么困难的事——他也一样。所以,你走多了几步,他走少了几步,又怎么样呢。你怎么知道他的路未曾比你艰难。我和你爸爸磕磕绊绊这么多年,早就知道世界上是不可能存在有将心比心这件事的,可那要是每个人只都想着自己的委屈,日子这么长,怎么能解决问题呀。”

她几不可闻的叹息着,而我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样,一字一句,屏息倾听她的教诲。

“所以我们学会了,哪怕没办法真的互相体谅,都试着忍一口气,朝对方让一步,让这一步又怎么样呢,反正我们人生里的千千万万步,全都是属于彼此的啊。”

 

 

[我为何未懂得站立 为事情出错了负责]

 

EDG赛程写在积分面板上的某天,武汉淅淅沥沥地下了雨。

这是场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雨。

我抬头瞥一眼窗外,摸了摸空荡荡的背包,又全身心投入到赛前准备中去。

这时我和童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很多,哪怕他到现在还没回复我今天给他发的早安,我都不再心存芥蒂,他说什么,不说什么,我都高高兴兴的。

还有四十分钟开始比赛。

眼下工作人员都在赛前阶段忙,过道挤得水泄不通的,我偏偏临时有些想去厕所,只好硬着头皮从人群里钻进去,尽量往后台外没人的小道跑。

“……明凯。”

偶然绕过一个行人稀少的僻静角落,我听见有人在说我的名字,不是叫喊或者呼唤,就是很轻很缓的陈述,谨小慎微的,咬字却熟悉得不能让我再熟悉。

那一瞬间我甚至没来得及想是不是听错了,身子已经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人真的少极了,少得我一眼就能看见那个高挑单薄的身影,不起眼的黑衣黑裤,戴了低低的鸭舌帽,露着小半抹精致的下颔,正在入口处拦住位脸生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哦,你说的是EDG的厂长啊,我刚来实习,人还认不太全呢……”

他有些手忙脚乱的,似乎怕多待上一秒钟便会有人认出他,没等对面俏生生的小姑娘把话说完便接上道:“就是他,你能帮我把这把伞带给他吗,就说我是他的粉丝,今天雨很大,他应该不记得带伞……”

“像下雨这种情况他们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有查询天气预报,基本上都会带的,你这把伞拿过去也是占位置,我替厂长感谢你一番好意啦,但是应该用不上的~”小姑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像是真心实意的疑惑了,嘴里连珠炮般说道,“所以——你怎么知道他会不记得带伞啊?”

“……”

他下意识张了张嘴,唇线却硬生生先于理智前抿了进去,不远处嘈杂鼎沸的人声在那一霎那都烟消云散,我努力想听清他要说什么话,他手上却始终局促不安的握着那把短短的折叠伞,那把伞被他捏到扭曲变形,都快不成样子了,他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选手证,没有号码牌,没有进入许可证明,更不能让人认出他来,所以他只能站在入口外,轻声轻气地,拜托一个根本不认识他的工作人员给我送伞。

我那时就站在他斜对面不到五步远的地方,眼前徒然控制不住地模糊,泪水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他不知道我的存在,就像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他从来都是个不擅长表达的人,而我竟然不知道,这个不擅长表达的人,在背后这样难堪又小心的,付出了多少爱。

 

 

[然后我 然后我 恨不得当初 懂得爱惜你]

 

不知道他后来说了什么,那个工作人员还是同意把他的伞接了过去,透过有些迷蒙的视野我看见他背过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边往外走边拿起手机编辑着什么。

我忽然福至心灵,掏出口袋里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屏息等待着。

下一秒,童扬的消息就到了。

“比赛加油。”

纯白色的聊天框里,只有这四个孤零零的字,却让我有一种想要抛开一切抱头痛哭的冲动。

我一直以为,他不动声色地离开,其实和那些人一样。我甚至都不敢听他的解释,其实我心底一直在害怕,我怕童扬只是不懂得拒绝,习惯纵容,其实他没有想象中那样爱我,也没有从前那样爱我了。

我一直以为这段时间不过是我一意孤行的挽留,我一直以为我们不过是在同床异梦背道而驰,我一直以为,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他爱他自己却胜过爱我,当我亲眼所见亲眼目睹才愿意承认,承认我还远远不足够。

他们说远距离恋爱最难的瞬间无非是你的城市下雨了,很想问你带没带伞,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我怕你说没带,我又无能为力。

多么好笑,那个号称童无敌的人,原来从没有给过自己无能为力的余地。

 

“我到武汉了,才来得及看半场比赛,头疼。”

比赛结束我收到他的新讯息,手上那句“操你妈别骗人了”已经按了出来,又被我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我颤抖着手打电话给他,强装着情绪盛满了欣喜和惊讶,二十来年拍了多少广告的演技都不及这次拼尽全力:“哇,我的天,哎呀,你怎么来了呀?”

他心情很好的在那边轻轻笑,对我的问题却避而不答:“你要不要抽半天空来接我?说好的机票酒店全包,要说话算话啊。”

“那肯定那肯定。”我斩钉截铁地答应着,眼底的热意险些又落了下来,“就是你得等等我,我这边哪儿这么快完呢。”

 

说是说抽半天空给他,其实根本没有半天,等我跟着队伍忙完所有的赛后流程重新拥有个人自由时间,太阳早下山了。

我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赛后大餐,就从某个隐密的员工通道溜出酒店,急匆匆地问他在哪儿。

他说了个街道的名字,悠然自得地说自己刚吃过东西正四处东逛逛西逛逛,我抓抓脑袋,才想起来那是我时常和他念叨的童年小吃街。

“你哪个路口下车方便呀,我走到那里去等你?”

“不用了。”我抬手拦了辆车,“你随便逛,我去找你就行。”

 

我再次见到童扬的时候,他换了件淡蓝色的衬衫,鸭舌帽到底没舍得摘,正伸长了脖子兴趣盎然地研究某个铺子里的汤包,眼底尽是盈盈的笑意。

他是不是在试着想象,对于这条街,明凯的记忆。

“不是吃饱了?”

我努力挤出个欢天喜地的笑容来,而我心里确确实实是欢喜的,大力迈开步子朝他走过去,“饿不饿,我还没来得及吃饭呢,要不要我再推荐你吃点?”

“好呀。”他抬起脸看着我,整个人都笼在小吃街烟火气十足的明黄色灯光里,微微笑弯了眉眼,“我也没吃多少,怎么能少了你这个导游来付钱。”

我想,他不知道,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就连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真的很爱很爱这个人了。

那天晚上我带着他吃了一路,看见什么都买上一些尝尝,最后他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说不吃了不吃了,我意犹未尽地捏一把他还鼓鼓囊囊含着半块豆皮的腮帮,叹口气道。

“那我送你回酒店吧,时候不早了,你今天赶路,早点休息。”

童扬咬着豆皮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嗯一声,含含糊糊的。

酒店离得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我想了想,还是没舍得绕路。

他应该很累了。

夜色愈发沉下去,街道的行人渐渐稀少起来,世界赛的风口浪尖我到底不敢拉他的手,只能并肩走着,稳稳维持在一个咫尺的距离。

其实没那么困难,世界上确实没有通往幸福的路,幸福本身就是路。

我们也没说话,其实我们不是那种,在一起很多话说的情人。

除了比赛。

“你好像从来没说过我想你。”

路径转了个弯,童扬抬头看看路灯,低下头的时候轻轻笑起来,情绪轻描淡写的。在童无敌这次难得的矫情里,我竟然听不出一点示弱的意思——我想也许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很多情绪都在时光的长河里被淡化掉,淹没彼此在对彼此深入骨髓的感知里,他说不说,我都知道他是不是在难过。

这样很好。

“嗯,我想你。”我便顺坡下驴地回答他,是那种一如既往的明凯式中二语气,十足十的真诚恳切。

他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伸手锤我的肩,不是很重的力道,却砸的我心底都发酸。

“没诚意。”

我忍住酸胀的眼眶去望天空,一边又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像是在翻白眼,来回折腾了几秒,我终于鼓起勇气去握他的手,张开嘴时声音艰涩难听,像是含了把细沙,一字一句间,撒了漫天的风尘。

“是真的。”

“真的很想你。”

如果我拿整颗心去换,这颗心换你回头递过手给我,我说愿意,不知道你可不可以。

 

当我回到队伍的房间里时,跟我合住的队友静悄悄地睡熟了,等我轻手轻脚洗漱完已将近半夜,上床前我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和他的聊天对话框。

我是不太会说情话的。

想来想去,最后我在键盘上这样敲了两句,我说,我想睡了,希望你也睡得好。

然后我盯着手机屏幕从亮到暗,又到黑漆漆的一小片,就这样过了很久,童扬才回复我。

“晚安,诺言。”

明明这样短的字眼,我却好像看到他安安静静站在我面前,笑得腼腆又温柔的样子。

我想,他应该是听懂了。

 

 

 

Fin. 

 

 

 

②:出自村上春树

③:出自莫泊桑

④:出自<我亦飘零久> - 独木舟

 

【小尾巴】:

写在文前放在文后。

没有通向幸福的路,幸福即是路。

其实我对韩国人的文采没有什么太大感触,可是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被惊艳到了。

也算是因为这句话衍生的一篇文吧kkk,感谢王鼻才气满分的小妻子。


这个梗终于写完了太他妈难吃了我都服我自己,然后就开始筹备出本的事项了,如果精力允许摸一个本子的独家番外,不允许就当我没说过,大家早安。

评论(50)
热度(828)
  1. 共1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