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ainɞ

Cr.珠联璧合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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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Jackeylove X 富家子Baolan

·<黄雀在后>系列衍生

·ooc慎ooc慎ooc慎,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填个脑洞,架空向不要较真不要上升,有问题可以提,少骂点

·关键词:娃娃亲 青梅竹马 注意避雷

·平行宇宙私设:不提倡同性婚姻,但政策允许且属于正常现象




Chapter 10

 

“哎哟恭喜恭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

女人喜气洋洋的拊掌而笑,她看着就是那种爱热闹的长辈,喻文波还特意说了请她,她便愈发高兴,喜庆的话一筐一筐的往外倒,先是夸他们天作之合,又主动请缨婚礼有什么需要的她尽可以帮忙。她是个很有福气的人,有儿有女,身体康健,家庭也和睦融洽,附近方圆百里但凡有举办中式婚礼的夫妻,都会请她帮忙,做全福太太:“……别的我不敢自夸,但要是结婚生子,没有比我更能说得上话的人了。也不用多麻烦,你们办婚事的时候,提前叫人到店里叫我一声,我都在,只要店里没有大事儿就都能走。”

王柳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婚事又不是说办就办的,多早晚都没个准数,他拉了拉喻文波的手,想叫他差不多就行了,喻文却没能理会他的窘迫,甚至还郑重其事的向她道谢,约好到时候一定着人过来请。

“你们不嫌弃我年纪大了絮叨就成,有什么可谢的。”店长阿姨乐呵呵的摆手,重新在围裙上擦擦掌心,从收银台后的柜子里取出两段剪裁好的红绳,示意王柳羿伸出手来给他戴上,动作熟稔不由分说,“婚姻大事都需留定,这样才有好意头,阿姨既然答应了要去,就得给你们留个定,这段绳子你们先戴着,婚礼那天取下来给你们结发。”

结发是L市大部分本地人都视为必不可少的婚礼习俗,虽然她这么说完全教人挑不出毛病,但毕竟不是自家熟识的长辈,突然被操起心来,王柳羿始终免不了感到难堪,他求救似的看向喻文波,那人正侧耳专心的听她边给王柳羿系边念叨哼些捉摸不透调子的民间歌谣:“……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这到底是哪跟哪跟哪跟哪?

王柳羿一头雾水的眨眨眼,那头店长阿姨已经手脚麻利的帮他系好,亲热地将另一条塞进他手里:“这一条要你给他带,你们夫妻一体,在我这个外人这里不好分做两次的。”

王柳羿被她的连珠炮说得有些一愣一愣的,他下意识接过那根短短的绳子,喻文波几乎是立刻就将手腕递到他眼皮子底下让他系。王柳羿低头看向他那截手腕,喻文波在法国长高的同时也瘦了,腕骨突出嶙峋的节,白得能反出光的皮肤薄薄裹在上面,王柳羿瞧着瞧着,突然没骨气的觉得心疼。

别说是戴条红绳,哪怕要他现在当着大家的面和喻文波求个婚,他也许都会开口说,杰克哥,我们去把证领了好不好?

王柳羿缓缓把指尖搭上去,不轻不重的按在他手腕内侧,没多说话,只是看着喻文波弯出个笑来。店长阿姨以为他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便悄声鼓励他道:“随口说两句吉利话吧,讲讲以后想怎么过日子,或者说说期许都是可以的,讨个好彩头。”

以后。

什么以后。

王柳羿垂着眼,笑容温柔得风生水起,他学着刚刚缚在自己手腕的系法为他系上,嘴里轻轻的、一字一句的低声念。

“……绿酒一杯歌一遍……”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愚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岁岁长相见。

他稳稳地打上最后一个结,然后笑意盈盈的望向喻文波的眼睛,果不其然看见自家AD的眼神不自在的闪了闪,甜丝丝地接着问:“我们什么时候办婚事?”

他是觉得自己未婚夫在外人面前逞能,非要宣示主权弄得八字那一捺都要写完了似的行为十分幼稚,幼稚得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可爱,于是当着外人的面出言调侃他。喻文波忽然攥住他想缩回去的手,目光像霎时聚了团火,嗓音坚定又柔和。

“不会太久的。”

他说。

“我保证。”

那时的王柳羿还不知道,这是句分量多么重、却被主人那样轻描淡写说出口的承诺,他只是看着咫尺之遥的喻文波,意识模糊的想,下一次他们分别又会在什么时候。

他其实有着清晰又强烈的、关于喻文波这次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的预感,他从不质疑自己的的小未婚夫是个天生的强者,早在他束发之际在C区初露头角时,那种锋芒就已经注定了他迟早会成为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主角。在十九岁的王柳羿心里,十八岁的喻文波仍然是一叶四处漂泊的孤舟,它以雄心壮志为帆,少年英才为桨,在海平面上兜兜转转,企图寻找适合自己的未知领域立地为王,再去运筹帷幄驰风骋雨,起誓要征服世间所有的星辰和大海。

而在那段征程抵达终点之前,大概不会有任何一个港湾能教它停留。

——那才是他和喻文波将要面临的最大难题,阻隔在他们面前的不是遥不可及的山海,不是虚无缥缈的人心或情爱,而是充满未知的前路和没有期限的离别。

再深沉的爱这样下去也会有消磨殆尽的一日。

未来他们到底还能撑多久,没有答案,找不到答案。

所以他没办法许别的愿,王柳羿想要的,真的不过只是岁岁长相见。

也许多见一面,再多见一面,他就能再坚持久一点,再久一点,也许慢慢慢慢的,他就会发现自己竟然一不小心,就坚持走完了他们生而为人的短暂一生。

要是走不完,那也没关系。

他不后悔他曾经陪他走过这段路。

王柳羿笑了笑,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我们走吧。”

 

时间不知不觉趋近傍晚,店内原本剩余的零零散散的顾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四散一空,转眼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喻文波牵着王柳羿简单向店员们道了别,出门时未婚的小夫妻俩正耳鬓厮磨地谈论着晚上去哪儿吃饭。

“晚上我可能得回趟家里。”喻文波腾出另外一只手揉揉王柳羿的发顶,好声好气的跟他商量,“蓝哥陪我去老宅走走?”

距离他回国已经将近一整天时间,到现在也没回喻家老宅亲自和喻父喻母汇报情况,所有精力都用在了自家有情绪的小未婚夫身上,这让王柳羿变得很难拒绝什么,他想了想还是答应着说:“我送下你吧,我也有段时间没回家吃饭了,回去看一眼我妈,陪她聊两句。”

“好。”喻文波点点头,“那我明天再过去打声招呼。”

于情于理,他都是得去见见王家爸妈的。

王柳羿不置可否,他低头看了一眼搁在另一侧口袋里持续来电震动的手机,不动声色地按下了拒听键。

“这不是水哥嘛,好久不见。”

有人从天而降般拦在他们身前站定,看打扮像是H高的学生,就是年纪似乎不大,眉眼英挺疏阔,藏着几分孩子气,说话的样子也很稚嫩,不知道在念高几。

喻文波皱了皱眉,条件反射的将胳膊伸在王柳羿身前,他的动作幅度很小,如果不注意去看,几乎没有人能发现他这个下意识的防御姿势,他打量着面前的小小少年,嗓音放得很低:“你……”

那人反应极快的从裤兜里掏出盒烟来递到他眼皮底下,打断他后续要说的话道:“劳驾,我借个火。”

王柳羿猛地明白过来了。

他不着痕迹地挣开喻文波的手,微微笑着朝他们欠了欠身:“你们先聊,我去那边开车。” 

喻文波望向他脚步匆匆离去的背影,蓦地也扬起唇笑了笑。

“你们那点小伎俩以后别在蓝哥跟前用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唐焕烽?”

他沉声念一个名字。

“水哥知道我?”

少年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他正掏出火机自顾自燃烟,低头抽了一口,又吊儿郎当的将烟盒重新递到喻文波面前,“来一根不?越南那边走的货,挺够劲的。”

“这他妈不废话吗?我连你都不知道上个批的警。”喻文波没好气的拿眼风扫他,脚尖踢了踢皮鞋尖上的灰,眸色深沉,“不来,我戒了。”

喻文波在C区混得早,可早都算得上半管老烟枪了,莫名其妙发瘟似的说戒就戒,唐焕烽蒙得险些教手里的烟烫到指缝,他抬起头,毫无预兆地对上喻文波漆黑的眼:“几时?”

喻文波坦然回望他,唇角却像是想起某段美妙的回忆般弯出个无意识的笑意来:“昨天晚上。”然后他轻车熟路的岔开话题,“——陈龙叫你来找我的?”

“啊。”唐焕烽吐出一口烟,没什么表情的抛了个斯条慢理的答句:“算是,也算不是吧。”

他随手往地上掸了掸烟灰,锐利的侧面被他唇间飘出的浓厚烟雾包裹,看不清神情:“你一直没回去,他们都在问是不是直接给蓝哥开金水了。”

喻文波没答腔,他垂下眼睫,指腹摸到掌心刚刚王柳羿轻轻勾着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那人指尖微凉的温度,他抵上去,缓缓摩挲。

唐焕烽也不介意,他的话本来就没说完,沉默着又吸了一口烟,等呼出的烟雾都在空气中散开,他才拾起思绪接着说:“……蓝哥毕竟没进来过,不分拨人出去保他,怕是要被那帮虎视眈眈的崽子刀了。”

“妈的你们一天到晚操心我老婆干什么?”喻文波啧了一声,下垂的眼梢睥睨地挑起段弧度,看上去危险又冷静,“谁说蓝哥非要开金水?”

唐焕烽索性把烟丢在脚下一踩,袅袅的青烟顿时断了来路,无根浮萍般飘向四周,丝缕落散在喻文波身畔,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笼在朦胧雾霭间的清冽草木。唐焕烽定定的看着他,神色有些道不明的复杂。

“你让他们等着。”

喻文波的声音发着冷。

“我会和蓝哥一起回去。”

 

 

Chapter 11

 

而在另一边,王柳羿面对的状况似乎更加复杂。

那个拒接电话已经是今天第二次打来了,明晃晃的未接提醒一直在不断闪烁,很难说是在催促什么。他在等热车的间隙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界面发呆,大英寸的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循环往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柳羿终于大发慈悲地打破了眼前宛如雕塑像般的僵局,他慢吞吞解开锁屏,将那个沉寂已久的电话回拨出去。

“……刚刚有事在忙,嗯。”

讯号很快被接通,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声音不大,隐约有些絮絮叨叨的,王柳羿神态平静的和他寒暄,语调温柔,再教人听不出任何端倪。

“您这是怎么啦?”

那人的声量便随之变重了,他激动地说了几句语气不善的话,王柳羿很耐心的保持沉默,等待他说着说着自己将情绪渐渐缓和下来,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朝王柳羿抛出一个直截了当的问句。

“……听说喻文波回L市了,他去见你没有?”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王柳羿垂着眼,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搭在方向盘边上,泰然自若地笑了笑。

“还没有。” 

 

喻文波坐上车的时候王柳羿吸了吸鼻子,骤然停下了开窗的手。

“没抽烟?”

王柳羿有些诧异。

喻文波往后躺了躺,王柳羿没有用香水的习惯,但因为吃了火锅,在衣襟上喷了些许除味的香氛喷雾,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青苹果味道,酸甜清新,喻文波任由那股果香包裹住鼻尖,冷冽的眉眼柔和下来,像极了某种高冷又温软的猫科动物:“他借火,我抽什么。”

王柳羿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面上是那副熟悉的“你看我理你吗”的纵容神情,发动车子朝前驶去。

“唔,真的好饱啊。”

“哎哟怎么吃这点就饱了蓝哥?我们才点了三人份,两个大男人吃三人份都吃不完?”

“前面都是我吃的,你就捡着后面吃了一点你好意思说……”

“你那点才吃了多少?早饭都没吃的人跟我扯这个?妈的我吃你捞剩的火锅面都吃了一大碗你跟我扯这个你说……”

“……也不知道晚上回去我妈他们吃什么?”

“应该都吃得挺好的,我不在他们肯定天天吃好的喝好的,没点担心儿子的自觉。”

“……”

“说真的蓝哥,要是他们没做我的饭怎么办?我去隔壁蹭饭好不好,叔叔阿姨都还挺喜欢我的你不觉得?等我过去怎么也能吃饱,我又不挑,是吧蓝哥?”

“那你来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蓝哥,我一到家发现情况不对马上过去敲你家的门啊……”

他们就这样沿途懒洋洋的说说笑笑,洒落满地的喧闹声回家去。

仿佛他们彼此真的对前路一无所知。

 

“爸,妈。”

回到王家老宅的王柳羿神情自然的低头换鞋,探头向客厅内喝茶聊天看电视的爸妈打招呼。

“我们柳羿怎么回来了!”

王妈妈很高兴的起身迎他,王爸爸则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看向门口的方向,下意识张口就问:“公司有什么事?”

王妈妈立刻不乐意了:“儿子好容易回来一趟,你这是什么话!”

王柳羿摇摇头,径直走到茶几前倒了杯水。

“喻文波回来了。”

他平静的陈述。

这个消息着实让王家爸妈面面相觑,他们转过头,不约而同的看见了对方面容上转瞬即逝的复杂神色。

“……”王妈妈迟疑的吐出半个不成字的音节,她似乎有点异样的惊惶,连双手都止不住微微发抖,最后她勉强笑了笑,柔声关切道,“人怎么样?没事吧?”

王柳羿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杯水,眉眼却低在镜框后面看不真切,鸦羽色的眼睫搭拢下来,在青年洁白如瓷的肌肤上投下斑驳的影。

“人挺好的。”

他镇定启唇,吐字的语调冷静自持。

王妈妈曾经也是个在商场指点江山风华无双的豪门贵女,她实在再了解自己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润泽如玉,其实犯起犟来十头牛也难能拉回的儿子不过,一旦他动了真格的火气,并不会在脸上流露出多狰狞怨怼的情绪,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整个人便如覆了万丈冰棱,危险得使人难以靠近。

可是。

可是她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王柳羿了?

鲜活的、生机的、人之常情的、会吵会闹的。

她长久的看着面前这个身形高挑的青年孩子,徒然间清醒过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些年王柳羿实在过得太不像他自己,能使他展露情绪变化的东西实在太少,更多时候他都始终如一地做着他温和又疏离的蓝公子,所有玲珑心肠都隐在清浅的笑意深处,雷霆手腕权谋决断,成了个合格的冷血无情的商人了——

可是她一点都不知道他的喜怒哀乐。

他现在会生气,会难过,会发脾气,会哭着闹着要糖吃,是因为他找回了那个会心疼他、会在乎他、会毫无保留地把糖捧到他面前的人。

她是一个母亲,她应该最清楚自己的孩子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然后去奋不顾身倾尽所有地保护它,孩子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她担忧,不需要她去权衡利弊轻重。

他比谁都懂。

他现在只是需要一个肯定,需要有一个人在背后支撑他,支撑他走完自己心之所向的那条路。

她想,她已经知道自己要站在哪里了。

王妈妈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再自然些,弯出温和柔软的笑意劝说道:“你看你,是不是生波波的气了?虽然说这件事确实是波波做得不对,但他们家情况特殊,很多时候都是逼不得已,这些事情,我们也早就料想过,你不能由着性子太过责怪人家。”

“妈。”

王柳羿皱着眉唤她,平静的嗓音里含着不可抗拒的坚定力量。

“我和他是没过门的夫妻,并不是外人,他却连这种事都瞒着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你瞧,这要是不让他生气,就活活成了不让他们好好过日子的罪人了。

——他这句话表面听着多么冷酷无情半点没商量余地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是在讲,他多想和这个人好好过下去。

他要和这个人好好过下去,哪怕他曾经为他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破了多少头流了多少血,他始终要和这个人好好过下去。

所以他才要怪他,他要明目张胆的生这个气,他要让他长这个教训。

“好好好,那你们自己的日子自己过。”王妈妈佯装无奈的连声答应,她在王柳羿看不见的地方近乎狼狈的转身去,泪水悄然落了下来。

她是觉得心酸,因为孩子长大了,学会把另一个兔崽子放在比她的掌上明珠更重的位置上,可同时她又觉得欣慰,因为她的掌上明珠何其幸运的遇到了自己的一生所爱。

夫妻之间讲究的不过是你心换我心,虽然他们相逢在年少无知的年纪,但是还好,最后他们似乎都能明白,什么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喻文波那个臭小子。

希望他值得。

 

 

Chapter 12

 

喻文波的消息再度传来,是王家的晚饭后。

自从王柳羿全权掌管喻氏后,王家爸妈便逐步放开手,渐渐把产业都交给羽翼渐丰的儿子,一家三口像这样团聚吃饭的时刻变得越来越少,加上大家都将事情说开了,即使父子俩不是多话的类型,王妈妈也能教这顿晚饭吃得其乐融融和和美美,王爸爸甚至还久违地添了饭。

正当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着饭后水果在客厅看电视时,喻家突然来人按了门铃。

王柳羿不明就里的去外间见到人,是喻家的谢妈,因为家境特殊,喻家的佣人一直请得很少,惯用的只有那几个,谢妈是老熟人了,从王柳羿幼年时节的稀薄印象算起,喻家主宅的内务工作就雷打不动地由她主管,平日再有事也不可能是她出门跑一趟。眼下她亲自登门,王柳羿觉得十分意外。

 

“谢妈,您怎么来了?”

谢妈看上去很不好,她走得急,脸色有些发青,看见是王柳羿出来,她几乎是颤着手迎到他跟前,仓促地憋出个难堪的笑意来,声音克制不住的发抖:“少夫人,请您快去看看少爷……”

她绞着手,低顺的眉眼间流露出惊恐又担忧的表情,再张口时眼圈都是红的:“我们夫人实在抽不开身,让我来麻烦您大晚上跑一趟,请您快去看看……”

发生了什么事?!

王柳羿还从没见过谢妈像现在这样失态的时刻。

她是仆人,不好妄议主人家之间的事。王柳羿知道揪着她不可能问出什么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去喻家看看究竟是什么状况,他匆匆的答应了句好,转头向爸妈招呼一声,谢妈急忙示意她会留在这帮忙解释,王柳羿没来得及顾上自己穿着拖鞋,就一头猛子地扎进夜色中朝隔壁跑去。

他刚奔到喻家宅院门口,就有人眼疾手快的给他开门,主宅的灯火早早熄了,剩下游廊边些许暖色的灯盏还点着,喻母似乎安排得非常妥帖,所有佣人屏息凝神地留守在自己的岗位接应,一声多的交谈都没有,却处处有条不紊,引着他悄然前行。

只是他们脸上的神色都有些过分小心,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王柳羿一边马不停蹄地走,脑子里的念头一边转得飞快,他实在很难想象这个节骨眼上喻文波能出什么事——毕竟他以为他至少会跟自己一样,好好吃顿家常温馨的团圆饭。

到了主宅附近,是小厨房的蔡妈从角门转出来接他,径直带人往侧面的小路上走,这才终于再次有了短暂的说话声。

“少夫人,您可算来了。”她眼眶憋得通红,明显是已经哭过了,“少爷在祠堂跪了一个多小时……”

蔡妈说不下去地哽咽,王柳羿张嘴刚要问,她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能往下细说,直将他领到喻氏祠堂门口,就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喻文波小时候犯了事,十有八九都是这里见,王柳羿没少踩着凳子偷偷摸摸的给他从窗户缝缝里递水递干粮递作业。后来长大了,他收下喻母那枚戒指,当着喻氏几名位高权重的亲信的面,来叩拜过喻家的列祖列宗,虽然称不上什么仪式,但他那天那段话里那句似乎过于言重的告白,确实一点都没有言过其实。

而转眼当王柳羿再次站在这里,他的思绪竟然比上一次要复杂得多。

上一次来,他满心满眼不过是想,不管喻文波是死是活,他都要做好喻家长媳的位置,要把这个担子挑起来,要把属于喻文波的江山护好,这座家祠不过是个令他能更名正言顺的见证物,于是他毫不犹豫义无反顾的迈出了那一步。可这一次,他对里面等待他的是什么局面一无所知。

——不能在这个时间点踌躇不决,喻文波还在里面跪着。

王柳羿心一横,推开门走了进去。

 

祠堂内灯火通明,正厅两侧的梁柱巍然矗立,喻文波孑然一身地背对着他跪在中央,明明那人已经是个一米七几个子的大人了,这副场景却仍然单薄寂寥得让人心口发酸。

“怎么跪在这里了?”王柳羿勉强笑笑,声音干涩,“难道是吃饭吃太多——”

他整个人猛地一滞。

喻文波看见是他进来,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说话也不是笑,而是极快地将肿胀发痛的脸颊往另一侧偏去,可他脸上那些深色渗血的伤痕根本用什么都遮不住,王柳羿几乎是立刻扑上去按住他躲闪的肩膀,逼他转过头给自己仔细查看到底伤得怎么样。

“蓝哥我真没嘶——”喻文波急着向他解释,冷不丁撕扯到嘴角的伤口,凝结的血块顺着皮肉再度裂开,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柳羿微凉的指尖落在他面颊右侧,喻文波抬起头,看见他蓝哥的眼眶登时泛了红。

“谁打的?”王柳羿闭了闭眼,轻声问。

“我爸。”喻文波无所谓的笑起来,“真没什么,就是找人跟我切磋一下,不过我赢了啊蓝哥,他们一个两个都只有被爷吊着打的份。我爸估计是面子上挂不住,把我赶到这里凑合了。”

王柳羿仿佛听不见,他都不敢用力,只在斑驳的痕迹周围轻轻抚摸:“晚饭也没吃?”

他的蓝哥在心疼他。

喻文波不知所措,他甚至不敢说在巴黎的时候这些都是小场面,支支吾吾的像台卡了带的复读机,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没事,蓝哥,真没事。

春末料峭凉薄的夜风悄悄钻进空旷宽阔的建筑内部肆虐,喻文波穿得少,衬衫鼓起细小的帆,看起来愈发茕茕萧瑟。

王柳羿也没来得及拿外套出门,身上穿了件薄薄的毛衣,没余地再往下脱了。他缓缓调整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然后把头靠在喻文波肩膀上,指尖摸索着去扣喻文波的手,像是依偎着相互取暖。

“别跪了。”王柳羿说,“小时候你明明没那么实心眼。”

喻文波摇摇头:“这也没多久蓝哥,你回去睡。”

王柳羿不吭声了,他一寸寸摸过喻文波分明的骨节,最后整只手钻进疮疤累累的掌心中落定,喻文波下意识看向他,王柳羿那双宁和淬墨的眼此刻覆了层薄薄的泪,它也正专心致志的望着喻文波,眸色深得像浩瀚无垠的海,仿佛能毫无保留地容纳一切。

喻文波忽然哽住了喉头,他想,王柳羿总不能是知道了什么呀。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喻父是个不问缘由只看现状的蛮横角色,他厉声责难他不辞而别,呵斥他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一字一句,都是在为支撑喻家两年之久的王柳羿鸣不平,喻文波着实没有半句能够回嘴的言语,也没有能够回嘴的立场,他想着王柳羿,认起罚来心里格外踏实。

王柳羿毫无预兆的说。

“我也跪。”

他勾着喻文波的手决然在他身畔跪下,他原本就是坐的姿势,膝盖转过去落在地上不过轻得几不可闻的一声,顷刻间却像雷霆万钧,敲得喻文波心尖轰然作响。

他从未见过王柳羿下跪。

“不是蓝哥你跪什么?你……”

喻文波急得语无伦次,他想拉王柳羿起来,无奈自己也是跪着的那个,越拽只能越把人拉到怀里,王柳羿抿了唇使力跟他犟,声音轻而平静。

“我是喻家的孙媳妇,你有什么不好,我也有责任,也该向老祖宗们跪一跪。”

这回轮到喻文波彻底地说不出话,王柳羿始终扣住他的手没松开,腕骨处鲜艳欲滴的绯红丝线相互纠缠着,肩臂亲昵的挨在一起,勤勤恳恳地传递着稀薄的暖意。

这个夜晚究竟是不是更深露重,根本没有人去在乎了。

王柳羿甚至松了一口气,有些轻快地弯出个缱绻的笑意来:“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拜过天地了?”

喻文波使劲眨眨眼,压下眼圈内潮水般四涌的灼热,好让自己能云淡风轻地拉过他的手朝前方作势拜了拜,并且调笑他说:“现在拜完天地了,下一步是什么来着蓝哥?”

王柳羿在这种情况下才不会顺他说,他装模作样托着腮思考,糯软的咬字拖出长长的调子:“好像是……二拜高堂吧好像?”

喻文波跟着他笑得清浅温柔,然后他回身轻轻将脸埋在王柳羿的肩窝里,嗓音低低的。

他说:“我们回去吧蓝哥。”

“我好累,想睡觉。”

喻文波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很累,下了巴黎飞L市的飞机,回来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不久前还跟他爸手里那帮不要命的孙子干了一架,浑身的痛觉都麻木了,也感觉不到腰伤犯了没有,他只是想睡,想好好地、安稳地、无所顾忌地睡一觉。

 

那么世界上还有比和王柳羿一起睡更符合他要求的选择吗?

不存在的。

 

“蓝哥睡不着?”

喻文波翻过身子看着他,洗过澡的青年男人又恢复了部分精力,王柳羿的侧脸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不要我唱歌给你听?”

王柳羿确实默然想了很多东西,刚才喻文波去洗漱,他留了心思瞥见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新的旧的深浅交错,混合着或明或暗的血迹,青年的肤色是那种清冷的白,乍一望过去宛若山巅薄雪间散布着猩色狼藉,教人心里狠狠一揪,延绵不绝的痛意从那块小口子倾泄出来,疼得他快要没办法呼吸下去了。

他甚至只看到这些伤而已,甚至都没看到它们都是承受了怎样残忍的外力破坏才能伤成这样,好容易时隔两年再见面,偏巧紧接着是这出惨剧,怪不得所有看着他长大的老仆人都要掉眼泪。

但是经过喻文波这么一打岔,王柳羿下意识噗地笑了出来。

喻文波给他唱歌也是小时候的事,那一回王柳羿期末考试考砸了,王爸爸那段时间还属于希望孩子能挥笔杆子做高材生搞搞学术研究的初级父亲阶段,认为一定是王柳羿没花心思念书,气得勒令他不许吃饭,小猫委屈哒哒的寻了个空子溜出门跑到喻家蹭饭吃。喻家可没有考不好就不准吃饭的规矩,看见他会在不开心时过来,喻母不知道多欢迎,又心疼的给他擦眼泪,蔡妈快马加鞭地赶做小猫爱吃的肉菜,辣的不辣的都做了许多样,不能吃辣的喻文波气哼哼地敲碗。

等用过晚饭,王柳羿也不敢贸贸然回家,喻母一早和王妈妈通过气,便由着他和喻文波挤在一张床上睡。夜里小猫想着白天受的委屈红着眼圈睡不着,喻文波拿他没辙,硬着头皮给他唱歌哄他,王柳羿才不知不觉地睡了。

那天以后的喻少爷就自动自觉在潜意识里生成了一个观念:爷唱歌好听,能哄蓝哥睡觉。

而王柳羿本人是一点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自信的,大概喻少爷也没好意思唱给其他人听过,总而言之,真正哄王柳羿睡觉的,根本不是喻文波唱歌有多么好听,不过是那年的小小少年横过胳膊半搂着他轻轻哼唱的、那副视他如珍宝的样子罢了。

 

“好。”

王柳羿乖乖拉了拉被子,轻声答应着。

“你唱呀。”

他想,这个傻子大概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Chapter 13

 

第二天,喻文波睡到将近中午才醒来。

肚子很空,是饿的。

他晕晕沉沉的翻身起来坐在床沿发着懵,很快他又感到少了什么,急急的转头向身后望去。

王柳羿还没有醒,温软的眉眼恬静而安稳,像只梦到沉酣处会打呼噜的小猫咪。

喻文波就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下一秒席卷四肢百骸的剧痛侵占了大脑皮层,疼得他不禁露出个龇牙咧嘴的歪斜表情。

他蹑手蹑脚的翻身下床进卫生间洗漱,把自己昨晚换下的脏衣服都扔进洗衣篓,简单收拾了一下身上依旧渗着血的伤口,又拨了内线让谢妈安排人送两份早饭上楼,谢妈说给他安排了医生早饭后检查,他嗯嗯啊啊的应,脑袋里却想待会要送蓝哥回去,得怎么跟王家爸妈交待。

喻文波忙活了好一段时间,等他再度回到卧室时,王柳羿正坐在床沿盯着手机屏幕,唇角紧紧抿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喻文波的开门声惊动了他,王柳羿在满室柔和的晨光里抬起头,笑容春花般轻软。

“怎么了蓝哥?”喻文波关上门,“早饭我让……”

王柳羿仰着那双清澈又温柔的眼睛望他,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又偏偏一句也说不出口。

“喻文波。”他唤他,“我不吃早饭了,你跟妈说一声,我有点事要先回去。”

像极了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必须要离开与王子的舞会的灰姑娘。

 

他风尘仆仆的赶回王家宅院,一路上见到的所有家仆都是副心有余悸的胆寒模样,他却丝毫顾不上害怕,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家门。

那人果然回来了,而且就站在客厅正中央等他。

“爷爷。”

王柳羿温顺的垂下眼,“您叫我有什么事?”

“我叫你什么事?”

那人冷冷地从鼻间嗤出个讽刺的笑,他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下狠狠一敲,声响大得几欲撼天动地。

“——我叫你不要嫁给喻文波!你到底听见没有?!”

万籁俱寂。



TBC.



【小尾巴】:

1.烦请看文的各位花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做个小小的问卷调查

2.关于C区的部分暗语见罐子第五条

3.Chapter 13是故意断节的,下次更新会把这个部分重新放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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