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ainɞ

Cr.初恋这件小事

·驼妹

·暗黑系

·架空向

·有一点点厂荡的铺垫

·胖她有戏份还挺多因为厂荡舅夜会另开文这对西皮应该以后没什么戏份了所以这里交代一些不喜勿进

·小混混Deft X富家子Meiko

·ooc慎

·不上升真人

·<吃不到的柿子>番外

·可爱的一一生日快乐噢

·题目来自花嫁



看文之前先戳这里回顾一下高傲冷淡的田总更方便食用kk

 


 

1.

田野去接金赫奎那天,L市下了大雪。

跟田家报备的是去趟明家的酒会,他煞有介事地换了套休闲样式的西装,洇蓝流光的剪裁一路落下去,宛如细笔写意,勾勒出手臂和小腿的线条笔直而优美。

五年的时间潺潺流过,昔日圆圆滚滚的小孩儿出落得愈发高挑颀长,跟着明凯和童扬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经历让他看起来锋芒毕露又不失内敛温润,这时明明只是极其随意地推开车门往那儿一靠,便是长身玉立的青年模样。

田野有些紧张的搓搓手,朝空中呼了口白气,又打开手机核对明熙发过来的地址,聊天记录里明熙的语气云淡风轻的,早已练就一副雷霆手腕的田少爷其实还是没有办法想象她是怎么说服金赫奎搬过来,顶着个并不好听的名声……做些并不光彩的事。

青年略微局促的咬起了唇,他许多年不曾做这种轻易暴露内心情绪的举动,但他已经顾不上眼前的这些苟且,素日深谋远虑的沉稳心思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明熙没少嘲笑他,说他为了一个金赫奎整整五年不见天日都心甘情愿,可他想,人总是需要温暖的,不能永远都一个人呆在那样冷冷的地方里,总要有念想的,总要有希望的,他想,不管用什么手段,他总是要和他在一起。

王小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

你是我的军旗。

四周明明那么冷,雪花飞扬着旋落在眼前,田野握着手机认真的发呆,心口满满洋溢的和煦却如烈日暖阳。

他等了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无悲无喜的日日夜夜,只是盼着这一日。

那人终于,能够再回来。

 

头顶的光线蓦然暗了下去。

他慌慌张张的抬起脸,漫天落雪的静寂里有人居高临下地望过来,眉目清浅明亮,刹那间一片雪色里的稀薄日光似乎都藏在了他浅棕的瞳仁里,绽放了盛世的温柔。

田野伸手用力地攥住他的衣角,几乎是要撕裂布料的力度,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他仿佛又变回了五年前那个没头没脑的傻孩子,傻得只是眨眨眼,汹涌的泪就滚了下来。

他想,他大概是真的,不见天日太久了。

 

金赫奎啧了一声,低下头专心地给他抹眼角,他似乎又长高了些,微微欠身站在卯了劲地长孩子旁边,竟然还要高出一截。

田野自顾自哭了半天,不自觉的抽噎里听见那人轻轻的叹息。

“瘦了。”

金赫奎皱起眉,他用指腹揉揉孩子红通通的鼻尖,已经被冻得有些凉。

“怎么穿的这么少?”

田野才看见面前的青年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系了条米白色的围巾,身后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行李箱,一副十分居家的样子。

他摸了摸自己薄薄的西装袖角,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说我不冷没事车里暖和,肩上便蓦然一暖,淡色羊绒的围巾搭了上来。

金赫奎低着眉眼,小心翼翼的给他分了一半,围巾又长又厚,他那边系着一圈,这边还能给他绕上两圈,那么久那么久没见,他做起这样亲昵的举动,竟然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生疏。

田野僵硬地滞了呼吸,眼前是那人动作温柔细致的指尖,垂在眼睑下修长好看的睫,浓密笔直的眉没进浅棕色的刘海里,唇线细薄,染了极淡的粉,整个人像美玉般精致温润。

他忽然有一种,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这个人的错觉。

某个小镇的街头,人来人往大雪纷飞,身后是漫空的雪光天色,他皆没有看在眼里。

他毫无预兆地展开双臂,扑进了身前那个人的怀抱。

金赫奎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地接住他,低低笑了。

“想不想我?”

他亲昵地蹭了蹭田野的颈侧,吐息温热轻软。

孩子不知所措的喘了口气,有水雾呵在鼻尖,眼泪唰的出来了。

他抱着他,狼狈的泪水滚烫,一路灼烧到心里。

“……想你。”

他哽咽着,用不成调的词句努力诉说,过去那么多年的人心、算计、无休无止的博弈、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像在刀尖上行走的木偶人,连真心在哪里都不知道,可他现在就抱着他,他就在他怀里,那些艰难和磨折好像都不值一提,他想,可能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只要他在面前,所有那些以为此生不能过去的,都会过去。

“真的真的,特别想你。”

 

 

 

2.

“……别啊,我来开就好啦!”

转眼金赫奎理所当然的从他裤袋里摸出车钥匙,田野愣了愣,急忙要抢,金赫奎反应极快,长腿一迈已经跨进了驾驶座。

田野急急地扒住他的手,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是有点想让那人看看他比以前还是有些长进的,比如他学会了开车,学会了喝酒,学会了……

他突然松开手,面色讪讪。

那些尔虞我诈虚情假意权谋决断,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金赫奎弯弯眼,探身过去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

他说,上来,我送你。

田野站在原地看着他,轻轻笑了。

这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所有错误都拨乱反正,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他朝他伸出手来,包住他的掌心,容色潋滟,言语温柔。

他说快天亮了,上车,我送你。

 

就像一场黄粱大梦,恍然梦醒了,他依然站在这儿等他,坚毅的,温暖的,遥不可及的,曾经的凶狠锋锐统统收敛得无影无踪,那道不可逾越的墙被岁月的洪流轰然冲垮,不管是好是坏是黑暗是光明是同路是殊途,都再也没有办法将他们两个人撕扯干净。

现在在他面前的,是田野的金赫奎。

他明明见过了那么多大场面,哪怕深陷权谋步步为营亦能忍心绝性,是个城府深藏野心勃勃的大人了,却依然为这个认知感到头晕目眩。

他现在是他的,完完全全,只是他的。

没有什么蜜糖罐子,没有什么避风港,没有什么美梦,没有什么海上的泡沫,他现在就是他的,他和田家打了五年的恶战,终有一日大权在握承平坎坷,风风光光地把锁在铜雀台里的他的未亡人赢了回来。

 

田野扁扁嘴,转头又要哭,他咬紧牙忍着眼泪不要掉,语气撒娇一样。

“你以后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青年叹了口气,复又从车上下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我不走,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回家去。”

金赫奎抬脸去看细细密密飘扬下来的雪,天空阴霾着,温润如玉的青年慢慢扬起个难看的笑,久违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他抱着他,连声音都发颤。

“……我也想你。”

 

 

 

3.

明凯给田野放了两个月的假,快过年了,连着春假一起给的假期还算慷慨。

反正对外宣称是去洛杉矶作商业调研,横竖有明凯打掩护,他便心安理得地带着金赫奎躲在明家名下某个山庄的别墅里,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天气不好,窗外白雪皑皑冰封万里,他们几乎也不出门,在室内彻底蜗居了起来。

玩玩牌,看看电视,放两部这几年口碑还不错的电影,面对面打打游戏,又或者只是窝在起居室宽大的沙发上,像两只蜷在洞里过冬的仓鼠,光是窸窸窣窣地啃着橱柜里堆成小山的零食话家常,就能呆上整整一个白天。

左不过说些童年的小事,说些还在上学时捣的蛋,总之他们都对对方的这些陈芝麻烂谷子颇有兴趣,常常在沙发上笑得滚成一团发誓十年之后还要恶意嘲笑。

说起来两个人的过去算得上截然不同,田野是个典型的走起路来都一板一眼的优等生,哪怕深恶痛绝都要每天下课后乘着黄昏的暮色踏上离家完全相反的方向,周一至周四是去钢琴老师家学钢琴,周五是去书法老师家学书法,周六周日是整整两天的围棋课,寒暑假更是想都不要想;第一次接触到英雄联盟还是上了大学之后舍友看着他配置顶级只用来查查单词听听网课的笔记本义愤填膺地给他下的;平常有空闲也只能跟来往密切的豪强家族一起玩儿,好在赵志铭石伟豪苏汉伟一类鬼点子都多得很,才让自己没长成一个无趣的小老头。

而在金赫奎的记忆里,自己就没完整的上过一节课,睡觉画小人吹口哨翘课网吧通宵都是小事,常见点的是一言不合上着课站起来就打架或者带一帮人冲出教室去跟另一帮人火拼,最夸张的一次是早操前的某场约架,连理由都记不清楚,只记得学校操场上黑压压的来了满满的人,校内的校外的低年级的高年级的,他连带许元硕具晟彬赵世衡站在中央,对面是李相赫裴俊植张庆欢宋京浩,具晟彬把抽到一半的烟狠狠丢到地上,为这场规模宏大的群架拉开了序幕。这么看来其实小混混的生活也算不上多有趣,只是放纵又自由,肮脏又热血,烈风疾火般一路熊熊烧过去,不过余了一地灰烬。

——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分开的日子,这五年时光像个空白的断点,他们小心翼翼的错开它,并试图就这样不动声色地重新交汇下去。

 

 

 

4.

明凯十分贴心的为他们准备了个做饭的阿姨。

当然根据这人一贯的粗森程度很有可能是明熙以防他们饿死特意嘱咐的,总之阿姨的手艺很不错,虽然比不上明熙神来之笔的天赋,却有种浓厚的家常风味。

也有突然不想吃阿姨做的饭的时候,田野这些年一个人过惯了,多少学了点见不得人的厨艺,一时兴起顶着呼呼的北风从被窝里爬起来瞎捣鼓,所幸明家不缺钱,别墅里到处烧着地暖才没把孩子冻坏,金赫奎在床上用手机看了会电视剧,觉得没个小脑袋在身边呼哧呼哧地捣乱实在索然无味。于是打定主意合了屏幕就跳下床去厨房进行动手动脚的观看。

田野当然很烦,少不得举着锅铲一顿吓唬,金赫奎当头儿十来年什么没见过,这时也不吃他那一套,从后面紧紧将孩子搂在怀里,头搭在他瘦削的肩上,地暖尽职尽责地发着热,家常的油烟气息扑面,怀中的孩子软软香香,没一会他就打起了瞌睡。

那头田野听见他睡熟了的呼吸声只好站住不敢动,菜都下锅滋滋滋烧了好一会儿也找不到时机翻炒,不知所措地维持这种状态直到闻见烧焦的糊味,田野才炸毛的把人从身上扒拉下来一顿臭骂,最后田少爷的厨艺秀理所当然地以躺回床上等待阿姨来做饭的结果收场。

 

 

 

5.

一眨眼临近年关,饶是两个人把日子过得再与世隔绝恣意随性没有时间观念,也不由被电视里喧闹红火的气氛感染,拉开窗帘也能看到有园卫工人搬了梯子在花园小径的路灯上挂些小灯笼,大门口摆上黄澄澄的大盆年桔,素净的雪景被蓦然点亮,哪怕人少了些,勃勃的生气依然如火如荼地蔓延开来。

又过了两日,笑容和蔼的守门大爷罕见地过来敲门,是明凯派人送了套春联窗花浆糊之类的小玩意,金赫奎执着田野的手展开,大红色的绒布上诗句泼墨烫金,灼灼如相思。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6.

年二十九的时候,阿姨依然过来做饭,乐呵呵的搓着手问什么时候吃顿饺子。

彼时田野皱着一张脸坐在灯下无比认真地剪窗花,修长的指尖在喜庆的红纸里穿梭,金赫奎站在他身后看着孩子略显笨拙的动作微微莞尔,时不时还打趣说些什么,田野就弯了大大的笑意,肆意飞扬。

“我们自己做!阿姨您明天回家过年吧,大冷天的,还麻烦您跑上跑下。”

田野扭过身子躲过金赫奎一记挠痒,转头对阿姨嚷了一句,忙大笑着跑开了。

阿姨吓了一跳,并不觉得这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能在大年夜做顿饺子自己吃。

临走前不放心的嘱咐面粉和肉馅都放在什么地方,田野一本正经地掏了个小本子请教上满满一页饺子的做法,阿姨叮咛了又叮咛,最后干脆自己先做上几袋饺子放在冰箱里备用。

结果一直忙到下午才算真的要走,田野微微笑着站在门口送行,认认真真的塞过去一个大红包,阿姨不好意思收,抓住青年的细白的手腕轻声念叨,田野却转过身躲进门里,挥挥手说阿姨再见,阿姨新年快乐。

可当他看着那个温柔的,厚实的,属于妈妈的身影在大雪里渐行渐远,有种酸涩辛苦的感觉从心脏的最深处攀爬上升,以前一直被压抑着,直至这样合家团圆热闹喜庆的节日里,终于无法克制,喷薄而出。

金赫奎轻轻把他纳进怀里,嘴唇动了动,有滚烫的液体湿润汹涌,透过衣襟,热切得像要到达他心里去。

他知道,田少爷只是单纯的,想家了。

 

 

 

7.

年三十的那天,金赫奎一大早就把田野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哭了一个晚上的孩子眼睛肿得都睁不开,黏在床上不断把自家羊驼毛茸茸的头推来推去,手上的力道不减,嘴里截然相反地软软撒着娇要求再睡一会,金赫奎拿他没办法,啧了一声,将洗漱后故意沾了冷水的手一把捂在他眼睛上。

田野一个激灵坐起来,面对无辜的羊驼只能气得摔枕头,多久没睡过懒觉好容易能赖几天床的田少爷正要发作,金赫奎却握住他的手,低低笑了。

“拿点东西,我带你回家。”

 

于是还没清醒的田少爷一脸懵逼的收拾了两件衣服,挑了几件拎得出去的补品之类的大包小包,转头还要装他想做的饺子原料,金赫奎看着孩子迷蒙中不屈的小眼神,认命的扛上了。

直到汽车缓缓开进另一片郊区的小路,陌生的风景万花筒般从眼前经过,田野才反应过来,金赫奎是要带他回自己家里。

晴天霹雳。

孩子再大的困意也清醒了,顿时喉头发紧坐如针毡,他看了看身上宽大的情侣毛衣,又摸出手机整理有点长的额发,转眼又低头去看鞋子干不干净,金赫奎见他不安的动来动去,笑着拍了一下。

“别紧张。”

田野一把拉住他的手,小心翼翼的问。

“你妈妈……她知道吗。”

金赫奎弯弯眼,单手开着车,没答话。

田野急得连叹了好几口气,手心满满都是汗,浑然将半个月前叱咤风云争权夺势雷霆手腕的田家大少爷忘了个精光。

 

 

 

8.

金家坐落在一个普通的村庄里,干净小巧的屋子,半旧的水缸和藤架,扫得锃光瓦亮的门庭院落,空气清新好闻,金赫奎手脚轻快地跳下车,朝屋里喊了一声。

“妈!”

转头又去车后箱拿东西。

田野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应声出来的女子眉眼温柔,如云的长发,纤细的身形,手上戴着碎花的袖套,笑意柔软宁和,春暖花开一样。

真美。

田野还怔怔地看着人家,金妈妈已经亲昵的把他拉近身边,声音温和轻缓。

她说,哎呀,是我们田野来啦。

微凉的手被她暖暖的掌心包裹着,田野闻见浓浓的烟火气息混杂着平价护手霜的香气,面前温婉娇美的女子笑着望向他,是完完全全敞开了胸怀的接纳。

他想,这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妈妈,这就是寻常人家里,妈妈应该有的样子。

最纯粹的,属于爱和亲情的,母亲的样子。

田野看着她,想说些什么,滚烫的泪水却瞬间掉落。

他想,多么幸运,他喜欢着的那个人,有着那样温暖的家人。

让他在无所适从的年夜除夕,让他在掺杂了太多利益权衡不得不各自为营的生命里,第一次感觉到了,沉重到心尖都发颤的归属。

他眨眨酸涩发胀的眼睛,小小声的喊。

阿姨阿姨。

我叫你妈妈,也可以吗。

 

金妈妈后退了一步,大大方方地张开了双臂。

她软软地笑着,眼神里都是疼爱。

我的儿媳妇,当然要叫我妈妈呀。

 

 

 

9.

田野高高兴兴地吃了顿年夜饭。

饭菜其实挺简单的,比起以前在田家一大桌子熟的不熟的亲戚强行围在一起吃着各国经典的昂贵饭食喝着人头马路易十三,却连一举一动都在打机锋的年夜饭,田野觉得这一顿格外有滋有味。

红烧茄子,脆生生的葱末上混着几颗切碎的小米椒,衬着熟透茄子油亮的紫色,颜色好看得让人食指大动;糖醋排骨,带着香气的甜汁热气腾腾地浇在大块的猪肋骨上,莹莹泛着光;葱爆鸡丁,放了澄澄的黄豆酱,再加上葱姜蒜爆香,翠绿明黄的色泽间能看见细嫩的鸡肉纹路;还有炖得肥瘦相间酥烂松软的红烧肉,叫不上名字在瓷白碟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几个清炒小菜,还有一锅飘着油花的白萝卜大骨汤,金妈妈递过来青底碎花的碗筷,笑意盈盈地喊他快吃。

“你应该少吃这样的,都是自家的东西,也说不上多好,图个新鲜。”

田野摇摇头,把脸埋进碗里闷声吃得不亦乐乎,孩子不挑食,什么菜都吃,不一会脑门就冒了汗,他五年来从没吃过一顿舒心的饭菜,胃口只维持在七八分饱,这顿年夜饭他却难得把肚皮摊开了装,未了还在半途抬起油腻腻的小脸朝金妈妈不好意思地笑。

“好吃的,妈妈,很好吃。”

金赫奎第一次受到在饭菜面前被冷落的待遇,他默默的吃了半天,实在觉得这种娘不爱妻不疼的感觉太不是个事儿,刚要撂筷子强烈抗议,看见孩子吃得津津有味,连眉梢都舒展开来的样子,心又蓦地软了。

他重新拿起筷子,给孩子夹了块带皮的五花肉。

“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10.

大年初一那日清早,金妈妈揉着眼准备给孩子们做早饭,还没走进厨房,就听到里面传来轻轻的说话声,自家儿子不耐烦的嘟囔,儿媳妇好脾气地低低劝了几句,金赫奎那边才稍稍安静下来。

金妈妈有点想笑,抿了唇小心翼翼地扒着门边往里看。

倾泻了满室的晨光柔软熹微,田野在餐桌边包饺子,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一块不大的面团指间纷飞几下压出形状,探手用瓷勺子挖起一点肉馅填进去,快得看不清的动作一挤一捏,圆圆胖胖的饺子便从他掌心生出,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边。

金赫奎在一边和面,大约是之前和的不够用,没什么技术和经验的金大少显得有点狼狈,偶尔有面粉蹭在脸颊,田野大笑着要给他擦,却忘了自己手上也有面粉,沾了金赫奎一脸。田野吓了一跳,下意识低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不知道说了什么,自家儿子温温柔柔的弯唇笑了起来。

那样灿若春花的笑容,连江南三月枝头抽出的第一朵桃花都要被他生生羞谢,古往今来的历历春色仿佛湮灭在他的笑意里,又更加鲜明地浮现出来。

金妈妈想,那得是多么盛大的心满意足。

从前她也对自家这个不走正途四处惹事生非的小儿子感到气馁,也想过他这辈子会不会一直浑浑噩噩毫无目的的颓废下去,也担心过将来当他的青春都挥霍光了,当他再也不能那样恣意张扬地在黑暗的边缘游走,当他再也不能仗着年少轻狂放纵自己,那时他要怎么办。

作为一个母亲,她曾经那样茫然无助过,她有宽广勇敢的爱,坚强温暖的肩膀,却不能帮自己的孩子走他人生的路。

可是,好在田野来了,他像一道灿烂明亮的光,照亮了那个迷了路的倔强少年,将他拉到了路的另一端,让他开始想到以后,想到家庭,想到承诺,想到人最终还是要好好生活,想到自己的快乐原来不是茫茫的人生里最重要的事,重要的还有责任,和守护。

如今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他终于有了视若珍宝的东西要盛在心里精心照料,直到现在开出大片大片的花朵,从前那些微弱又艰辛地扎根的过程,那些跟滔天的权势作抵死之争的螳臂当车般的悲壮,天可怜见地,终于得到了回报。

得该有多么欣喜呢。

就当金妈妈要收手感慨的时候,田野突然探了身子,在满室的暖光中,亲吻了那人樱色唇角。

天地都在刹那缄默。

金妈妈便清晰的听见他说。

“金赫奎,新年快乐。”

 

 

 

11.

吃过一顿热乎乎的饺子,田野便不好意思地说叨扰啦要回山庄去,金妈妈不高兴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指着日历发话,不知道年初一不能回娘家啊,怎么也得住到初二才走。

田野闹了个大红脸,细若蚊呐地说是是是知道了,金赫奎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被田野在桌子底下狠狠碾了几下脚背。

最后还是年初二回的山庄,门前空落落的,田野特意留着两个人一起贴的对联没来得及贴上,在一片喜气洋洋的红灯笼中间显得有点冷清。

虽然错过了时候,但贴还是得贴上。

“低了低了。”

田野站在梯子前中气十足的指挥,金赫奎无条件顺从,手臂往上移了一些。

“又高了!你手太长!好端端长那么高,把我都比下去……”

话倒是越说越小声。

金赫奎弯眼笑,手臂又往下移。

“你看这离门的缝隙要不要大一点儿,还是紧紧挨着比较喜气……”

不远处用来出入的大道上传来阵阵鞭炮声,金赫奎听不太清,茫然地转头望向梯子下田野开开合合的嘴。

“你说什么?”

震动耳膜的噼里啪啦声声雷动,漫天飞舞的灰烬和鞭炮纸里,孩子吸了吸鼻子,把手拢成喇叭状,不管不顾地大声喊。

“我说金赫奎,你长得真他妈好看!”

金赫奎面不改色的回过头,薄薄的耳廓却红得像身后一地的鞭炮纸。

 

 

 

12.

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该回去上班那天田野极不情愿,抱着金赫奎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撒手。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干嘛呢。”

金赫奎耐心的重复。

“我不是接了份IT的工作吗。”

田野噢,下一秒又老妈子似的念叨。

“我很快就回来了啊,再过一段时间,等明凯把童扬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有好多好多的时间,可以去世界各地都逛逛,要是遇到天气好的地方,我们可以在那儿买块地,开个杂货铺,建一栋有烟囱的房子,里面有壁炉,冬天到处都下雪,我们就在壁炉前面裹着毛毯取暖,要是住在森林里就更好了,说不定还有冻僵的小动物来敲门……”

金赫奎看着他那副要一口气把后半生都说完的气势,微微笑了。

他低下头,把脸颊贴在孩子颈侧,声音很轻很轻。

“我不走的。”

他又说了一遍,像在做一个很重要的承诺。

“田野,我不走。”

孩子呆呆地攥紧了手指,眼泪吧嗒吧嗒,掉的七零八落。

他说,金赫奎,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和你在一起。

我想和你住在一个小镇上,共享无穷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余生。

 

 

 

13.

金赫奎没说话,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他用手指蹭去小小大人的泪,轻轻安慰他。

“别哭呀,不就是在一起,哪有那么艰难。”

“现在你就是田家了,如果你能变得强大起来,那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14.

日历上又撕过几年。

田野和金赫奎的婚期定在四月,坐标洛杉矶。

按田家大少爷的话来说,这个城市,总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遗憾。

说是说不要请太多人,请柬写下来还是堆成高高的小山,田野皱着脸数明家赵家苏家石家曾家陈家高家冯家刘家李家曾家童家……噢,童家的可以扔了,反正也算在明家头上。

金赫奎看着成熟稳重波澜不惊,写请柬的时候依然笑嘻嘻写了一大堆,具晟彬赵世衡许元硕李多允崔千柱崔仁圭裴御珍李秉权李汭璨李志勋反正谁都想请,气得田野拿小山砸他头,说好的低调!低调呢!

大羊驼把头往自家小白菜怀里藏,笑得眉眼弯弯,敛了风生水起的温柔。

他细声细气的喊,MeikoMeikoMeikoMeiko。

田野抱住胸前毛茸茸的一团,伸手捏他耳朵。

……

我也,很高兴很高兴。

 

 

 

15.

婚礼设计得很简单,一顿饭席,各色精致的家常小菜,铺着花海的红毯,天花板上缀了渐次晕深的丝带,星星点点的小礼花,大体说不上奢华,但每个角落都是花了心思布置的,就连银质的餐具尾部都刻上小巧的淡金花体。

D&M。

金赫奎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门口,模样愈发清逸俊雅,旁边是白色西装的田野,孩子歪头微微笑,眸子墨玉流光,映着红唇白齿。

明凯一向准时,这次牵了童扬来,也是第一个到的。

“嫁得不错,没辜负爸爸对你的苦心栽培。”

田野伸手就想给他来一下,可是目光瞥见他身侧笑意清浅的童家二少,火气唰的下去了。

他狡黠地弯了眼,倾身对童扬咬耳朵。

童扬哦,明凯急急的凑上来问什么什么,童二少朝他笑了一下,头也不回的往门里走。

“诶诶诶诶荡荡你怎么了……”

金赫奎拿手肘戳戳上气不接下气的野神,问你说啥了,田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险些笑岔气。

“明凯黑历史可多了我跟你讲,他以前贼爱瞎吹逼,吹完自己又忘了,偏偏我们记的特别清楚……”

明熙许元硕来得有些晚,却带了礼物,厚厚的牛皮纸包住正方形的框架,田野说怎么还拿礼物来,明熙笑,不过是副字。

明熙练的一手好书法,笔锋苍劲洒脱锋芒毕露,倒不像姑娘家的字,从前各家老一辈聚一起时还常常称赞她巾帼不让须眉,有种杀伐决断的胸襟气韵。

金赫奎不跟她客气,大大方方的收下,明熙转着脑袋找苏汉伟呢,我不能跟他坐一桌,当初诓了苏家三个点,到现在还记恨我。

田野嗤之以鼻,他还在乎这点小钱?阵圣俊撑得起三个苏家,三个点算个屁。

苏汉伟的钱可不好骗,好容易被我讹一笔,感觉要记一辈子。明熙摆摆手,拉着面无表情的青年偷鸡摸狗地溜进内厅。

田野大笑,他想这样真好,约一帮久违的老友,鸡飞狗跳地吃顿饭,也不要什么仪式规矩等级座次,不管不顾嘻嘻哈哈闹一通,觥筹交错轻言谈笑间已经宣告了他的余生所属。

我和这个人,将要永永远远在一起。

 

 

 

16.

当然田野还是忽略了赵志铭一类不怕事儿大的组织策划能力,一行人在洛杉矶周边整整疯玩了将近两个礼拜,直到明凯实在吃不消看着童扬眼皮底下一圈青黑色气得想杀人,连连下令都散了回家才终止行程。

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回到家,临上床之际田野猛然想起明熙送的字还没拆,取了剪刀仔仔细细地裁开,米白色的框架,沾了金粉的鲜红纸张,上书四个大字。

前两个字浓墨挥毫大家风范浑然天成,后两个字却中规中矩,平淡无奇。

田野便知道这是出自两个人的手,哪怕另一个人着实不善言谈,亦在这笔画写得平平整整的几个字里,装进了十足十的诚挚心意。

 

恭贺新禧。

 

 

 

17.

其实在很多年以前,田野是没有把明熙这个人看得有多重要的。

身为明家嫡系的幺女,明熙从来不是在无理取闹,就是在无理取闹的路上。

十岁以前仗着明家的权势无法无天四处撒野,所有在当时尚处年幼无知的孩子一听到明熙姐姐四个字都要吓得屁滚尿流,稍大一点的听到明熙妹妹四个字简直头疼欲裂,除了黑着脸的明凯,就没有什么能压得住她。

十岁以后明凯按着她去学各种乌七八糟的上流名媛课程,明熙猖獗十年的大魔王气势才算被打压下来,田家苏家赵家石家曾家几乎要天天放鞭炮。

十六岁那年,安分了几年的明熙被明家长辈定给童家次子童扬,按田野当时的眼光看两个人还算般配,主要是童扬脾气太好,他总是站在那儿笑得清浅又随意,仿佛永远不会生气的温文尔雅。就连冯卓君也在明凯面前说,哎呀明熙真是定了个好人家,童扬上面又是个姐姐,她嫁过去身份就是童家长媳,多风光,多气派,这两天明家人做梦都要笑醒啦,你看,方圆百里除了童扬谁受得了她那个脾气。

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明凯淡淡瞥了他一眼,说哦。

时年十五岁的田野并没听懂其中机锋,他只是深深觉得,冯卓君说得很有道理。

很显然,明熙不这么觉得。

“给你们十秒钟,十秒之后我要听到你们决定好谁娶我。”

十六岁的明家大小姐趾高气扬地爬到议事桌上,指点江山般抛下这句话便开始数数,底下田野苏汉伟赵志铭石伟豪曾湛然一类被她从小威慑至今的小小少年,只能蜷在一起瑟瑟发抖。

“童扬哥哥不好吗?”

田野咽咽口水,忍着打抖的颤音努力挤出抵死的挣扎。

明熙蓦然停下了数数的话头兀自沉默,深黑色的眸子看了他将近一分钟,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她一撇唇,毫无预兆地笑起来。

然后她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我要是嫁给童扬,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那一年他看着明熙,她站在宽大的议事桌上居高临下,神色苍凉令人想起像呼啸的荒原雪。

他从来没有见过明熙露出这样的表情。

像被迫与,全世界为敌。

 

 

 

18.

所以田野后来听说明熙离开明家的消息,也不算有多惊讶。

不过那个让她和明家宣布断绝的小混混简直是一根救命稻草,在他们快要崩溃的临界点出现,结束了几乎每个假期都要东躲西藏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堵进某个犄角旮旯里追问娶不娶我的痛苦生涯。

他们匆匆忙忙躲到芝加哥的那次,窝在了一个不显眼的地下酒吧里,赵志铭随手帮旁桌细腰长腿的姑娘付了酒钱,对方抛过来一个缱绻妩媚的眼神,赵志铭破天荒地没回应。

他看了看关机后手机漆黑的屏幕,突然说,其实明家那位还挺可怜的。

田野苏汉伟还忙着议论最漂亮的到底是只能勉强遮住大腿根的热裤美人儿还是半翘着臀就能微见春光的短裙美人儿,听见他冷不防扔过来的这句,都摊手表示不解。

赵志铭敲了敲吧台的桌沿,随便点了一杯桃心烈焰。

“你们觉得她能看上我们中间的谁啊,就她的眼界,又是明家大小姐,嫁谁不是算下嫁。”

“——很明显,我们也没人喜欢她,可她没办法,她只能从这些人里找一个和童扬差不了太多的人娶她,不然她拿什么和明家交代。”

多辛苦,为了嫁一个相看生厌的人,还要抛下所有姑娘家应有的廉耻自尊,死缠烂打东奔西走地费尽周折。

田野便忽然明白了一个他们无法改变的事实,那就是,哪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明熙,要狠下心反抗某些事情,做起来也如蚍蜉撼树般艰难。

 

 

 

19.

田野将那副字挂在书房的正中央,他望着一张扬一平淡两个截然不同的字迹,轻轻笑了。

他说,我们要多谢她。

多谢她,自顾不暇还伸手相助。

 

 

 

20.

后来明熙跟许元硕真的去了韩国,开了间不大的甜品店,田野特意带上金赫奎赶过去庆祝开业,眉目温淡的姑娘围着浅色的围裙站在干净齐整的料理台后忙碌,许元硕认认真真地站在收银处给顾客结账,店面装修得简单明亮,午后阳光缱绻,有种岁月静好的温柔。

田野没点餐,拉着金赫奎在墙角靠窗的位置坐下。

有小个子的服务生上来招呼,金赫奎看了看孩子环视店铺满眼的向往,示意他过会儿再来。

“我们也开一个,卖小龙虾?”

田野摇摇头,眉目含笑,拿起桌上摆着的柠檬糖罐剥了一颗塞嘴里,说就你还开饭店,嘴挑成这样,没见过那么难养的。

金赫奎也笑了起来。

这颗白菜以为他有多好养?

田野不明所以,低头看淡底碎花的菜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铺开,山水天色般好看。

温带海洋性气候的日光温暖,金赫奎晒了会太阳,眨眨眼,偏头亲吻孩子半垂的雪白眼皮。

他想起好多年前他在快餐店捡到打盹的他,像只迷路的小鹿吓得瑟缩,笑容慌张干涩,惺忪的睡眼湿漉漉的,藏着盛世的阳光。

 

“……哇塞,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一转眼,他们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便是浮华半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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